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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90章 暗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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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官玥无声念着,对稻草之下堆叠的石块内容似懂非懂,正蹙眉想着,那伏在地上的老妇人,突然一把将石块打散成一堆,又扒拉着稻草掩埋痕迹。


几乎就在同一瞬,此处暗室的门口外,响起了步音。


跟着就是一阵阵的咳嗽声。


上官玥猛然回头,只见一个头发灰白相间的男人正掩唇咳着,往里处走来。


她警惕起来,稍稍后退。


那男人缓步而来,瞧见趴在地上的老婆子,叹了声,目光露出几丝怜悯,走近去,伸手扶那老妇人。


“你如此这般不肯放下,又是何必呢?若不是你不肯安生,何至于落得这番下场。听我一句劝,日后别再管那些不是你能管的事情。”


边说,边伸手搀扶她。


那老妇人却疯了般地推搡他,没了手的胳膊,抱着他的手,狠狠一口咬了下去。


没多久便鲜血淋漓。


那男人由着他咬,甚至没有因为吃痛推开她。


反倒用另一只手,抚了抚这老婆婆白头的发。


上官玥立在一侧,目光落在这头发灰白相间,瞧着也上了年纪,还有些病弱的男人,总觉得有几分眼熟。


却并没认出这是谁。


上官玥被送到这里时,是被打晕了过去绑在沙袋里扔进来的,她甚至连这是哪里都不知道。


更不认得眼前人。


只莫名觉得,这人长相有几分熟悉之处。


“你是何人?此处又是何地?为何绑我至此?”


上官玥开口问他。


那男人由着老婆婆咬了好一会儿,待她力竭软倒了身子,似是昏厥过去,才抱了人放在一侧铺成软榻,布置了寝被软枕的稻草堆上。


上官玥匆匆扫了眼,认出是江南的织品,造价不菲。


此地,倒是和管她的那间暗室很是不同。


虽同是密不透光,熄了灯盏便伸手不见五指,也同是稻草满地,同是阶下囚困身之处,却还是有不同之处。


她那处,一应用物真的都是给囚犯的,喝水吃饭的东西脏的不能再脏,睡觉的地方更是边地虫蚁。


这老婆婆住的地方却是精细打扫干净了的,连用物都是不菲的上乘器具。


上官玥隐隐觉得这老婆子身份不一般,目光暗含打量。


而那被她问话的男人,在安顿好老婆婆后,给自己倒了盏茶,坐在了稻草堆上,昏厥过去的老婆婆旁。


抬眸看了眼上官玥,缓声道:“在下姓李名淮,此处是京中李国公府,为何绑你,受人之命办事罢了。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,还想要去查清楚真相,自然就不能留你了。若不是你的命还有几分用处,只怕如今,早是白骨一堆。”


上官玥听到他名字时尚未想起这号人物,待听他提及李国公,才算反应过来。


京城李国公府,是明宁外祖家。


现任的李国公,深居简出不问政事。


李淮,该正是那位闭门不出多年的国公。


上官玥是没见过李淮的,方才之所以觉得面熟,是她曾经见过李淮父亲的画像。


她心中警铃大作,再想方才那老婆婆让她看的字里的明宁,以及,李国公府是什么地方,自然明白自己落在了明宁手中。


“那位郡主人呢?绑了我来却不现身,背地里阴人的玩意,算什么东西。”


李淮听着,嗤笑了声,面色有些冷。


“人在屋檐下,还是低低头好些,不该说的话不必说,免得给自己惹祸上身,今日是我在这,若是你口中的那人在此,只你这几句话,她就会拔了你的舌头,到时你就是再后悔,舌头也是找不回的。


至于郡主她人,该见你的时候,她自然会见你。”


话落,看着上官玥,淡笑了声又道:


“方才化为齑粉的石块,你可还记得?


此处暗牢是我父王生前寻能工巧匠私下所造,处处机关,普天之下无人能破出,稍一行差踏错,就是粉身碎骨死无全尸,您最好还是乖乖地呆着,否则怕是很快就没了性命。”


他说着这话,声音平静和缓极了。


话落,便唤了随行的一个哑奴来,拖了上官玥离开此地,重新将人关在她原本所在的暗室。


哑奴和上官玥离开,李淮回眸看向稻草堆上似是昏睡的老妇人。


目光落在她没了的手上,看了一眼后,猛地闭上了眼,似是不敢再看。


她年轻时,曾有过一双很好看的手,算是他养出来的。


那时她从小做奴婢,手上长了许多冻疮,每逢冬日就红肿涨痒,可怖极了。


当时李淮偷偷跟着刚新婚的姐姐姐夫去西北,她是姐夫身边伺候的婢女。


姐姐防着姐夫身边任何人,因着姐夫乔昀新婚之后就不再碰姐姐了,虽知姐夫看不上这小婢女,却还是怕有什么万一,要他想法子,把这个婢女也从姐夫身边弄走。


李淮很听姐姐的话,他的姐姐李嫣,是他最最珍视的人。


那是他少年时最仰慕的人,他喜欢姐姐的剑法,喜欢姐姐总是会庇佑家中最不得宠的他。


后来那些喜欢,在知晓姐姐并非府中父亲亲生的孩子后,在眼看着姐姐被那些个庶出兄长欺辱凌虐后,似乎不知不觉的,变了样子。


他从来没有像那些兄长一样对姐姐做过不好的事情,可他忍不住在姐姐哭泣的深夜,守在窗外整晚,他想过救出姐姐带姐姐逃走。


可姐姐说,她不会逃,也不会走,她要看着那些欺辱她的人,一个一个都死光,她要看着他们都没有好下场,她要重新过回从前的日子。


她还要做人上人,她还要风光无限。


她才不会低头。


她才不会走,她才不会做命运的逃兵。


那是李淮永远不会有的坚毅,他知道,他的姐姐,不会认输。


再之后,果然,姐姐嫁人了,嫁得如意郎君,远赴塞北。


临行前,问他可要随行去塞北看看。


李淮在家中并不受宠,也很想陪在姐姐身边,他答应了,跟着姐姐去了。


后来才知道,当日带他一道离开,是姐姐给他留了一命。


因为就在姐姐新婚离京后不久,家中嫡母一把火自焚,紧跟着,府上所有庶出子,都死了。


被他们的父亲,亲手杀了。


而李淮在姐姐李嫣的支持下,继任国公府爵位,得了最大的便宜。


任谁不说他命好。


当年最不得宠爱的庶出子,后来捡了最大的好处。


李淮也这样觉得,所以他更加听姐姐的话,几乎言听计从,绝无半分违逆。


姐姐要他把那个婢女弄走纳作妾室,让那婢女自己主动离开乔家。


李淮,照做了。


他对一个生得不过寻常的小丫鬟嘘寒问暖极尽柔情,风花雪月的事做得更是不知凡几。


带她去塞北山巅看雪,捉了萤火虫送她,教她读书写词,吟风弄月。


她冬日手上冻疮疼痛发痒,他日日翻窗去给她抹药,捧着人的手擦揉。


才终于养出一双极漂亮的手。


李淮长得不错,年岁又轻,少年郎讨好起人来,也舍得下身段,小丫鬟哪有不动心的。


她再对乔昀忠心,总也有了自己的私情。


为着李淮,连江南之地的那位主子真正喜爱的女子的消息,都瞒了下来。


她没有良心的,期盼着自己瞒下后,主子永远想不起从前。


她和李淮一起,护着李淮的姐姐——当年乔家的主母李嫣。


李淮提出要纳她做妾,她也答应了。


小丫鬟出身,做妾都是抬举了,当了一辈子奴才的她,从来没有想过要做李淮的妻子,她知道她不配,她也知道,她的情郎,即便再“钟爱”她“心疼”她,定然也觉得她不配。


在准备去告知主子,求乔昀做主把她给李淮做妾的时候。


她才知道,李淮从来没有喜欢过她。


不过是,她碍了他姐姐的眼,所以他们姐弟,容不得她在主子身边。


于是,她哭了一夜后,再没提过这事。


她对李淮避而不见,她安分地在主子跟前做事,她再也不会做梦了,再也不会异想天开了。


再后来,李淮归京,在李嫣的安排下,娶了门当户对的妻子。


她则在主子跟前,年复一年的当差,做了主子最信任的管事嬷嬷。


乃至于,到主子临死之时,得了他的遗命。


要她替主子回江南,看一眼故人。


或许是当初因为自己和李淮的私情,瞒了主子江南故人的消息,以至于主子多年来错过那人。


又或许,是浓重的愧疚。


嬷嬷暗暗发誓,要替主子,好生护着那位故人。


再之后,她从明宁那,得知当年宋宛娘,竟然给主子生过一双儿女,且那女儿,在他们所有人毫不知情时,便被明宁算计得几乎错付一生,更是愧悔难当。


她想要去江南找回主子的故人、儿女,她想要揭开真相,她想要还云乔一个公道。


她想要明宁起码,起码为当年坐下的错误,弥补些什么。


可是,明宁太可怕了。


她长了当年主子的一副玲珑心肠,相较主子而言,却几乎全无良知公义。


她兼取李嫣的疯狂,和乔昀的处处缜密。


嬷嬷哪里斗得过她。


于是还未离开西北,就被她砍断了手,拔去了舌头,整日整日地困在身边,什么都不能做。


每次明宁发疯,还总是会到她跟前,说那些让嬷嬷痛不欲生的话刺激她。


有回甚至问她,怎么还不死。


或许曾经嬷嬷也想过死,可那时,明宁竟有花了大量上等药物,把她救治了过来。


明明可以让她死的,为何却这样让她痛苦地活。


若不是后来李淮在别宫见到明宁时,瞧见了这嬷嬷,一再要求将嬷嬷带走,或许嬷嬷现在,都还被困在明宁身边,日复一日的更加痛苦。


其实此刻,即便她见不到明宁,她也还是痛苦的。


那些真相一日不揭开,她便会一直痛苦下去,一直,一直。


她除了明宁的人,只见过李淮和方才那个不知身份的年轻女人。


李淮是不可能背叛明宁的,他为了他姐姐,也一定会永远护着明宁。


而那年轻女人,是嬷嬷此时,唯一能赌的一丝微弱可能。


稻草堆上的人,喉头微滚,心底长久的,几年如一日的,像在地下十八层地狱里被煎熬着。


而那坐在稻草堆旁的男人,好半晌后,才重新睁开眼,理了理她的袖管,想为她遮住空荡荡的手腕,然而指腹却不小心触到了她早已化作疤痕的,当年砍断她的手时,留下的伤口。


那一瞬,他像是被一道暴雷,狠狠劈在头上。


浑身血肉,凉透了瞬。


而后猛地起身,几乎是落荒而逃般,出了这暗室,疾步往外头走。


步伐踉跄,行至暗道口,站在紧闭的石门前。


他拿刀划破了自己的小臂,挤出鲜血来,滴在石门一侧的机关上。


血水滴滴渗入,石门缓缓打开。


李淮疾步而出。


这暗道的入口,进出都需要李家人的血做钥匙。


暗道之外,便是李国公府的书房。


李淮出来后,颓唐坐在桌椅上。


好半晌后,门外丫鬟轻叩房门。


“老爷,奴婢来给您送茶。”


“进来。”


进来的是个容色寻常的丫鬟,年岁却很轻。


莲步轻移到跟前,捧上茶水。


李淮目光落在这丫鬟的手上,停了好几瞬。


丫鬟笑着道:“还得多谢老爷送的药呢,奴婢用了一个冬日,如今冻疮已然大好。”


李淮却突地闭眸,一把扣上了茶盏。


“出去。”


丫鬟一惊,还从未见过一样温言和善好伺候的老爷动了怒沉声。


吓得当即惶恐退下。


……


没多久,李国公正房夫人处。


那夫人坐在灯下,抚着腕上玉镯子,面色阴沉得很。


一旁坐着的儿子,犹豫地问:“娘,爹这么多年闭门不出,仕途上帮不了儿子也就算了,怎么成日净想着给那位表姐献殷勤,表姐如今和亲归来不过是个东宫侧妃,且还是个没生出来皇嗣的,现下谁不知,东宫诞下皇长子的云娘娘才是太子爷心尖尖,爹若是想着为表姐争宠得罪那位,岂非得不偿失。”


听着儿子的话,那夫人脸色更沉,却没答话。


她比儿子知道得更多。


自家这个丈夫,一心都是死去的姐姐。


为着姐姐留下的这个女儿,不知做了多少要被抄家灭门的事。


真这样下去,莫说儿子仕途指望不上他,怕是来日,她和儿子的性命都得被他牵连。


思及此处,她眉眼更沉。


招手让儿子近前,贴在他耳朵旁交代:“日后若……找个时机,想法子把你爹支出去,娘带你去家中暗室,你把里头人放出来,带着里头的人去找太子爷,届时或能保咱们娘俩性命。否则,你爹怕是要拉咱们一块去死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