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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章

作者:十月清槐 返回目录

林菀菀的手管上了算学部的内务。


她打着助教听课的名头,点名要上我的算学课。


我晓得她来者不善,可林湘姬将她硬塞给我的时候,我却无法拒绝。


可她在课堂上,竟公然吃上花生果仁,扔的满地碎屑,便是学子间对她也颇有微词。


林菀菀此举让我十分不满。


可不满归不满,我却拿她没办法。


林菀菀仗着权势涛涛,不断地挑战我的底线。


“我的天哪,你这个图画的也甚丑了些。”林菀菀一边往嘴里扔着花生豆,一边抢走我的教案四处展示:“看看看看,这圆画的如此小气,里间字迹全都挤在一起,像毛虫虫一样,果然小家子气的人写出来的字也小里小气。”


一道备课的同僚有几个抬起头,抢过我的教案,笑嘻嘻地议论。


“付博士的字苍劲有力,怎么你在他手下却没学到分毫。”林菀菀眼看着我的脸几乎成了猪肝色,揶揄道:“难道付博士吝啬,不舍得教你?”


林菀菀如何说我都忍得,可她带上付志梁我不能容忍。


“你闭嘴!”


“哟,生气了,玩笑都开不起?果然是小门小户的出身,玻璃心。”


今日备课,付志梁告了假。


他没说原因,可我猜测是因为师母。


付志梁最近频频消失,我不好打探,除了自请为他代课,想不出什么可以替他分担。


林菀菀仗着付志梁不在,算学部无主,打着祭酒的名头对我指指点点。


平日里的教学笔记竟要向她汇报,每次都被挑鼻子挑眼的讥讽一番。


我好生恼火。


林菀菀极尽挖苦之能事,拽着林湘姬等人相约同去广文馆备课。


我以为她这样放过我,是发了善心。


可散值时,她却拿着手令来上收备课笔记,每每我只能通宵补上。


这样几次下来,饶是我年轻,身子也扛不住了。


严决明又来看我。


他送了我一匹烟紫垂花锦,说我如今面色苍苍,得配上这些花红柳绿的颜色才有人气儿。


我晓得他是在揶揄我。


被林菀菀折磨这些日子,日夜颠倒,眼神发直,人反应都慢半拍了。


可不是没有人气儿么!


揶揄归揶揄,他到有些良知。


眼看我被折磨的紧,每每等我散值,约我一起喝喝茶,听听评书。


有时两人只是默默坐着吹风,看着天边发呆。


有时与我谈论书里内容,偶尔看到有趣的,拉着他一道研究。


这样的相处模式,我觉得很舒服。


严决明教会了我骑马。


这个带着身份象征的爱好,不过是他这样大家族子弟平日无聊的消遣。


严家在京城别院,圈养了大批的骏马良驹。


“亚子你瞧,这种头大脖子短,腿短的马叫做蒙古马,长途跋涉能力强,耐力更久,千里奔袭时多会选用它们。”


“而这种,体格高大,眼大眸明的叫做伊犁马,善走山路,更适应严寒气候。”


严决明拉出一匹枣红色的马驹,将牵引绳递给我:“这匹小母马最是温顺,适合你这样的初学者。”


“欸,这是什么品种。”


“半血马,”严决明仔细地为我套上马鞍,接着道:“就是杂交出来的,这类马的嗅觉和听觉极为敏锐,更善于奔跑。”


说罢他扶着我爬上马身,然后轻柔地拍了拍马驹的屁股。


“跑一圈试试?”


“试试就试试!”我有些兴奋地用小腿夹紧马肚,马儿十分聪明,迈开四蹄小步跑起来。


眼前是茫茫不见边际的青绿。


在天幕下,一碧千里,广袤无垠。四面有山丘,微微隆起的丘陵线条是那样的柔美。绿意无边无际,好似一盆墨泼洒在眼前,湛蓝的天与青翠的草地相连,交界处并不分明,到处翠色横流,轻轻流入云际。


那满眼的碧绿和蔚蓝让人觉得惬意清爽,或许骨子里一直向往的就是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。


策马奔腾,纵享山河万里!


马驹越跑越快,呼啸而过的风声吹打在耳边,四蹄间落带起芳草泥土香。风卷着鬃毛在耳边呼啸,马蹄又急又快,像铃铛那样,清脆悦耳。


午后艳阳下,一人,一马,向落日的方向疾驰而去。


严决明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。


我咧嘴大笑,冲他唤着:“来,比赛!”


“谁后到山顶,得请晚饭!”


“那有什么意思!”严决明眯起眼,迎着风道:“不如赌个愿望,输的的人要无条件做到一件事如何?”


“有趣,就这么办!”我话音未落,严决明却突然加速冲到了我前面。


左左右右,右右左左。


严决明刻意控制着方向,几次阻挡我想要超过他的意图。


眼看着山顶就在眼前,我夹紧双腿,催促着马驹加速。


可严决明起了坏心,只见他将手指放入口中,发出尖锐的哨鸣声。


“㘗——”


身下马驹不快反慢了下来,无论我怎么催促都保持着匀速小跑,慢悠悠地跟在严决明的屁股后面上了山顶。


“你赖皮!”


气呼呼地翻身下马,严决明好整以暇地看着我,一脸笑眯眯的欠揍样。


“又没说不许使手段,反正我赢了,难道你想赖账?”


“不好说,你也没说不能赖账。”


“可我也没说可以赖账。”


“......”


严决明口条利索,绕口令似的占尽了话里的全部好处。


我懒得跟他计较。


站在山顶,俯瞰下去,眼下开阔,白云飘动,青松苍翠。


“如何?”


严决明竟随身带了壶烧酒,酒香浓郁,萦绕鼻尖却觉得肆意畅快。


接过他递来的酒,闷头一口。


烈酒入喉,辣的我眼泪都流了出来。


严决明却哈哈大笑。


“乘兴而来,尽兴而归,在一生中,这是很难得很难得的一件事情。”


“是了,今儿你带我来,我只觉痛快的紧,若以后你不忙我们多多来此处。”


严决明温柔地掏出帕子,擦了擦我嘴角流下的酒滴,含笑应了。


我却觉得甚是诡异,这样的手法,像极了阿娘给挨了打的傅书业喂药时的感觉。


他收起了手帕,揣进了兜里。


手指翻动间,我隐约看到帕子上沾染的透明的液体。


好羞耻。


那帕子看着就贵,严决明的东西没有不贵的。


我很担心他又要我赔。


“啊...你看这天多蓝,这草多绿啊!”


没话找话地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,严决明却好像看傻子一样看我。


“...亚子你看,在这山顶从最高处往下看,什么都清清楚楚,因为你立于山巅。无人能企及你的高度,只能仰视你。”


“站在高处,你能看到草地、树木、河流,能看到地上的一坨坨马粪。可你若站在山脚,总是不留神会踩上,或与马粪为伍。”


严决明这话好似意有所指,我歪过头看向他。


“你去过国子监了?”


他脸色沉了些,好半晌才道:“冯远洋与我共事。”


哦,是了。


我点点头,忘了他也在工部做事了。


“...其实我不怕他们。”想了想,我接着道:“可我也的确需要这工作,以后我会多忍耐些的。”


“忍耐不是美德,也不要用忍耐去委屈自己。我想的,只是你不应该困于眼前,止于此。”


严决明与付志梁一样,用了同样的词来告慰我。


或许我真的被困于心,衡于虑,而忘记了很多东西。


严决明送我回舍院时,正被林菀菀瞧了个正着。


破天荒地,她第一次没有讥讽我。


而是脸红了。


林菀菀本就长的娇媚艳丽,素日又喜红裙粉衫,配上这娇俏的红晕,倒是十分可人。


“亚子,你可回来了,付博士在部里等你好些时候了。”


平日林菀菀叫我傅亚子,语气降调,带了些凶狠在里。


今儿她竟拿出平日溜须祭酒的调调,捏着嗓子,嗲言嗲语地升调,亲昵地喊我亚子,倒显得和我多亲密似的。


让我恶寒不已。


眼看着林菀菀眼波娇媚地向严决明传送秋波,轻声打探严决明的底细,我一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。


“哎呀,亚子你还不快去,付博士可要走了呢。”


林菀菀见我动作磨蹭,碍着她向严决明抛媚眼,忍不住出手将我拉进了国子监。


“傅亚子,如今你的靠山就要走了,我看你还能在这院里蹦跶多久。”她假意拉我,却突然附在我耳边低声道:“走着瞧吧。”


我心中疑惑,匆匆向严决明挥手道别,顾不上回头看林菀菀扭着水蛇腰靠近严决明的样子,便跑向算学部。


付志梁穿了一身新衣。


藏青色的春锦长衣,妥贴合身,头发一丝不苟的束着,一缕碎发都不放过,自带风骨。


“回来了?”


我俩几乎同时开口。


付志梁笑了笑,递给我一杯凉茶,缓声道:“外面热,先润润喉。”


今日的他与往日并没什么不同。


若非说有,便是他这一身新衣,太新了,一点补丁都没有,不像他的做派。


我的心突突地跳,林菀菀的话是什么意思,为什么说付志梁要走?


付志梁看着我一双手紧紧地握着茶杯,却不喝,叹了口气。


“丫头,我要走了。”